谭宗明三十九岁生日的时候,再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岁月的温厚。
当日清晨,他的爱人甫一睁眼便大大方方地给了个亲吻,然后皱着眉头从他乱糟糟的头发中揪出一根过于招摇的银丝。
“生日快乐呀。”
他说这话时故意揉揉眼睛,似乎要掩饰语气里的那么一点扭捏。
谭宗明忍不住刮刮他的鼻子,蹭着那人刚冒出的胡茬,在脸蛋上轻啄一口,“谢谢。”
赵启平临下车的时候仍有些犹疑:“我下手术可能有点晚,等我啊”。跑出几步又回头,不放心地添上一句:“乖啊。”
谭总“嗤”地笑出声来,顺从地点点头。
如果不是刻意去提,那些裘马轻狂的日子似乎早已销声匿迹,无处可寻。
几年之前,谭宗明谈起恋爱来还是那么一副睥睨众生的骄傲姿态,似乎所有人都得对他言听计从,俯首称臣。
香车宝马,鲜花美人,总之,能挥霍的都尽情挥霍,一点真心倒是藏着掖着不敢和盘托出。
就在他洋洋得意,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搅弄一池春水的时候,赵启平蹦了出来。
这个油盐不进,撩不自知的小坏蛋大马金刀地就地一躺,两眼含情,眉梢带俏。
谭宗明这才算知道什么叫栽了。
哪怕明知是普罗克汝斯忒斯之床,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地倒在一旁。
赵医生曾对谭总的那些笨拙招数表现出万分的嫌弃,在忍受了一个月的滥俗套路之后,赵启平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谭宗明的肩,“别闹了,我教教你怎么撩汉。”
其实,他也只不过是如寻常人一样约着吃饭喝茶看电影,每每接到电话,我们的谭先生却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那般受宠若惊。
直到一个落雨的晚上。
谭宗明把赵启平送到楼下,给他解开安全带,按惯例叮嘱一句“早点休息”就打算离开。
赵医生坐着没动,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轻扣,过了一会儿,突然转身揪住谭总的领带,恶狠狠的问:“你就不能要求上去坐坐?”
雨点“噼里啪啦”砸在车顶,谭宗明心如擂鼓,他瞪圆了眼,借着窗外昏黄的灯光,捕捉到赵医生脸上一点可疑的红。
那人也回瞪过来,像只又凶又嗲的小猫。
沉吟片刻,他小心翼翼地发问:“赵启平,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我了?”
赵医生恨铁不成钢地松了爪子,仰头:“不喜欢你还撩你这么久?”
爱意汹涌,波涛万顷。
谭宗明总算明白,情场打滚,自己凭的哪里是实力,无非是要感谢风雨星月,还有那么一点好运气。
至于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,是因为,我不愿同你欢爱一场散如朝露,只求细水长流日久情稠。
去医院的路上有点堵,谭宗明到的时候,赵启平已经靠在门口的石柱上等他。
他把两只手藏在身后,还是叫谭宗明瞧见了礼物包装盒的一个边角。
哪里还需要什么礼物?
过往的已不再留恋,期待的就站在眼前。
谭宗明心中暗笑,鸣了一下笛。
于是,他安坐在车里,看见有万水千山笑吟吟地向这方天地飞奔而来。